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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巴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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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的淚,並不敢讓人看見,如同他的愧疚也只能夜半無人時慢慢品嘗。他不能有弱點暴露在人前。因為他不止是明家的明樓,不止是巴黎大學的經濟統計學新秀教授明樓,他還是中國共產*黨駐巴黎聯絡二處的處長明樓。他身負著確保巴黎黨組織如常運轉的責任,他沒有任性哭的權利甚至沒有隨意笑的權利。他是背山前行的孤獨行者。

明樓長跪在明家的大門前,一言不發,既像懺悔,也像無聲的抗爭。他的苦是他自己選擇的路,與人無尤。只希望他今日的痛能為將來的國土完整,為他日的民族強盛添一塊基石。國與家,當他在黨旗面前宣誓時就已經做出了選擇!此生不悔!對與錯,都待驅除倭寇,盛世清明時評說。

明樓眼神深黯,臉色蒼白,放空著自己的麻木。

明鏡的眸光漸漸的黯淡下來。明樓究竟在想什麽?

明臺不忍心見到明鏡如此失望,他也不忍心一向意氣風發的明樓,萎頓愧疚的跪在明家的大門外。據他所知明樓和汪曼春應當並無聯系,汪曼春是自己追過來的,不是明樓硬拉著過來的,明樓不過是今日受了無妄之災。他拉著明鏡的手為明樓討饒:“大姐,你看大哥還跪在門外呢!讓人看了多麽難看。我們讓大哥到屋裏跪好吧。你要是生氣,我幫你打他一頓。”

明鏡在明家是一言堂,卻唯獨對明臺沒有辦法,長姐如母,明臺是她一手拉撥大的,說是弟弟實際卻像她自己的小兒子一樣。對他一向是有求必應的。

她也知道明樓和汪曼春沒有聯系,只是明樓對汪曼春的餘情未了讓她十分氣憤。殺父之仇啊!明樓怎麽可以為了兒女情長不顧大局?她教訓明樓,也是要借機讓汪曼春看一看明家是有多麽不喜歡她,讓汪曼春不要再苦苦糾纏。

明鏡咳嗽一聲,答著明天的話,卻正色看著明樓:“讓他跪著,他要是還想當明家人就給我幹脆利落的的了斷,他要是一心情愛,什麽人都糾纏不清,就不要進我明家的大門。”說到最後,到底舍不得弟弟受苦,語氣慢慢軟了下來

明臺嘻嘻一笑:“那讓阿誠哥起來吧,可沒人糾纏阿誠哥,大姐不要罰錯了人!”

明鏡的手指在明臺額頭上點了一下,瞪了一眼明誠:“沒罰錯,你大哥做的錯事他總在一邊助紂為虐。”明誠紅了臉低下頭。

汪曼春眼神熱切的看著明樓,她多希望明樓能為了自己再也不回明家。這樣優秀的明樓就是不回明家也一樣是眾人目光所在。

明樓直起身子看向汪曼春,緩緩的斟酌著如何開口才能讓汪曼春知難而退,如何才能不因為一句話說錯引起汪曼春不必要的糾纏,汪曼春從日本入境法國,她身邊跟著一個日本男子叫南田雄二,如果嚴先生住進明公館,那麽一定不能讓汪曼春的目光在明公館身上。相處多年,明樓深知汪曼春的執拗,汪大小姐很有破壞力!得不到的就要毀掉!擋住路的就要毀掉!不能讓她在巴黎發瘋!不能因為他的一時不慎,破壞了嚴先生的行動。

對於汪曼春,明樓不是不失望的。日本入侵中國東北,對華北華南甚至整個中國虎視眈眈,汪家在國民黨政府裏是個親日派!汪曼春居然這個關頭留學日本,還念什麽山本學校,簡直就是賣國求榮!

明鏡以為明樓對汪曼春還有留戀之意,頓時心頭火起:“民國二十四年一月(1935年),你從南京回上海,路遇劫匪,幸好你命大,坐的是你老師沈謙的車,本該你坐的那輛車卻被一輛軍用卡車撞得面目全非,開車的司機當場斃命。那時我們明氏的泰華銀行正和汪氏參股的奉化銀行在爭奪對蘇州銀行的控股權,是有人怕我們明家借了沈謙的力量占了上風,策劃了這場謀殺。”明樓吃驚的看著明鏡,他當然知道內情,只是怕大姐驚嚇,這件事壓在心底從來不提,大姐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知道了。

明鏡見明樓吃驚,心中以為他專心學問,不知其中關竅,決定用重錘敲響鼓,讓明樓看清汪家的真實面目。他再次開口,眼神中風雲離合,無限感慨:“民國二十四年二月,明氏泰華成功收購蘇州銀行,三月汪曼春從日本回國,到南京對你糾纏不休。到了四月,你老師沈謙重病在家休養退出財政部顧問之職,舉薦你進入經濟政策司,四月十二日,我要去蘇州查賬,偏巧明臺感冒引發肺炎,臨時派你代替我去公幹,路上明家的汽車遭遇炸彈襲擊,你和明誠跳車生還。這次是有人怕我阻攔了你和他侄女的好事,殺了我,以便名正言順的控制明家。你說,這兩件哪一件不和汪家有關?”

汪曼春目瞪口呆,她不敢想這竟然是她的叔叔汪芙蕖下的手,叔叔竟然想殺明樓。她慌亂的擺手否認。“師哥,我叔叔是不會對你下手的。”

明鏡看也不看她,只盯著明樓:“我送你來法國,至少這裏沒有人處心積慮的要殺你,沒有人不死不休的下毒手!”

“大姐!”明樓失聲痛叫。他來法國,本以為是無奈,卻原來是大姐的一片真摯愛護的心。他離開上海,上海的風風雨雨全都落在了大姐明鏡的身上,反倒是他和明誠安居巴黎,歲月無憂。

汪曼春攔著明鏡怕她說出更多讓自己難以接受的真相,哭著說:“這沒有證據呀!一定不是我叔叔做的。”

明鏡看都沒看汪曼春一眼,這個慣壞了的大小姐,以為世界該圍著她轉。賣國求榮不為恥,放縱形骸不為恥,甚至殺人放火也不為羞恥,就算不是汪家人又如何擔當得了明家掌權夫人的職責。明家的家訓:修身,養德,齊家,利民,興國。扶助弱小,厚德載物,專心實業,利國利民。她汪曼春又能做到哪一點?如何能教養下一代的明氏子孫?

她正色,問:“明樓,你可知錯?”

汪曼春害怕明樓說出答案,那答案會讓她離明家越來越遠,直到此生無望。她哀哀的叫:“師兄!我不要明家,我只要你!”聲音淒涼,如同受傷的小獸。那是她一直珍視的尊嚴,也是她最後能給明樓的,她拿出來希望明樓能夠珍惜!

明樓心中惻隱,卻早已經有了答案,他不能直說,他目露懇求的對汪曼春微微搖頭。轉頭對著明鏡認真保證:“大姐,明樓身上流著明氏的血液,仰仗明氏長大,實實在在不敢背叛明氏。”

汪曼春微弱的一點希望在明樓求肯的眼光裏像蠟燭的小火苗一樣被吹熄滅,明樓還是不肯放棄他的明家。她捂住了臉,覺得沒有一點呆下去的希望。她無地自容,哭著跑開,恨不得此生此世都不要見明家的人。

明臺對著汪曼春的背影孩子氣的揮了揮拳頭。惹得明鏡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瞪著明樓半是心疼,半是認真的問:“想清楚了!”

明樓跪直身子,認真回答:“明樓是明氏子孫,不敢忘本!”

明鏡滿意點頭,轉頭看著明誠:“阿誠,不許對他唯命是從,不分黑白輕重!”

明誠大聲應是,臉上沈重散盡,笑意飛入眉梢,雨過天晴。他知道大哥在走怎樣的路,他知道這條路何等的艱險,他知道只有他懂得大哥的苦,只有他能陪著大哥一起痛,也只有他能陪著大哥一起暗夜行走!他在心裏默默地對明鏡說著:“大姐,對不起!對不起辜負你多年的栽培,對不起讓你無數擔心,對不起,陪著大哥一起騙您。只願此時的悲痛艱辛,換來後方的安寧和平。”他閉上眼,藏住眼中的愧疚,臉上帶著笑,享受這一刻的家人溫情。

明鏡到底還是舍不得明樓受苦,她長嘆一聲,俯身拉起了明樓,語重心長的拍拍明樓的手:“你好自為之!”

明樓重重點頭 ,目光堅定地反握住長姐的手。明家家訓:修身,養德,齊家,利民,興國。扶助弱小,厚德載物,專心實業,利國利民。他一定盡力做到,做一個對得起大姐十幾年付出的人,做一個對得起明家的子孫。

明鏡松了一口氣,她相信弟弟會做到,因為他是明家的子孫是他明鏡的弟弟。她轉身對身旁的保鏢安排:“方忠你留在這裏,方信和公司的人一起到定好的飯店裏去住,安排好大家的吃住,剛到巴黎大家歇過來之後,也都到處去看看,後天我們就去礦業機械公司考察,接下來的談判,大家要打起精神。明樓你的法語好,你也陪著我。”

明樓深知大姐做的一切都是替他在做,又怎麽會不答應。

明鏡滿意明樓的乖順,微微露出了笑意。轉頭對許曉宇笑道:“家裏的事讓許小姐見笑了,要是他們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你告訴我,我來收拾他們。”

許曉宇微笑搖頭,並不借機在明鏡面前放肆。她的乖巧柔順讓明鏡格外喜歡,放松下來笑:“我也餓了,這次真的要嘗一嘗許小姐的手藝,讓阿香也幫一幫你!”

明臺開心趕走了討厭的汪曼春,又來了最心疼自己的大姐,高興的問:“我要的醬油,帶來了吧!”巴黎的菜還是可以將就,只有調料十分難得,要想吃到正宗的口味必須從中國飄洋過海的帶過來。

明鏡點頭。這個小弟最最孩子氣,如今到是對吃的上了心。

明臺歡快的安排:“阿香就做個上海紅燒肉。”他歪頭看了看許曉宇,粉嫩的小姑娘就像晨曦裏剛開放的杏花,溫軟柔嫩,淡淡的笑意看得人心都化了。

明臺大聲向眾人宣布:“我就和小宇姐為你們去買菜,不管愛吃什麽告訴我,我都替你們買回來!”

明樓皺眉:“讓阿誠和許小姐去吧!你就在家裏和大姐好好說說你的功課!”明鏡是因為不放心明臺才來的巴黎,這小子不想著好好敘舊,居然只想著怎麽吃飯!這兩個月,他辛辛苦苦就教育出一個吃貨?

明鏡點頭:“我在船上碰見了你們高中的國文嚴老師,沒想到他居然是學化學出身的,說是這幾年積攢了點錢來歐洲旅游,我就想著他一個教員也不容易,就請到他了巴黎就來我們家住。在馬賽他遇見一個朋友,耽擱了,待他過來我讓他好好考考你們,看一看你們幾個出來這麽久,有沒有進步?”

明臺立即苦了臉,嚴老師學貫中西,國文功底深厚,英文如數家珍,很是翻譯了幾本英國名著,他要是考教起自己來,自己還真的得小心應付。

嚴立本是個面目清俊的中年書生,四十多歲的年紀,短發、西裝、帶著一副金邊眼鏡,不必靠近就能感受到其身上散發的儒雅氣息。

明樓、明誠、明臺三個人一所高中畢業,全都是嚴先生的學生。明樓穩健,明誠通透,明臺聰敏,可以說都是他比較中意的弟子。加上明家家風也好,社會影響也大,嚴立本自然樂於結交。他略費心思一番考教下來,明樓雖然出國最久,卻勝在根基紮實;明誠疏於國學,外語卻大有長進;明臺,明臺的聰明全用在長肉上了,除了法語拉丁語略有進步,國學竟然許久未碰了。

明樓瞪著明臺:“不求上進,晚上不許吃飯!”

嚴立本恨其不爭的微笑讚同:“不學無術,腹中空。”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賣萌的作者有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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